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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居住的大院里,生活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来自大江南北,却大多都做着城里人最不耻的工作。他们或是朝九晚五,或是披星戴月。然而,在这个行色匆匆的大院了,让我映象最深的是住在大院门口边上那间不足十平米的传达室里的老夫妇。听说,老先生是这里最古老的住户,这大院就是老先生的祖产。然而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一大家子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也只剩下老先生和他的老妻。最后,老先生在墙外贴了张租房告示,渐渐的,空荡荡的大院就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老太是个很大女子主义的人。一般在午饭时间,总会有那么一个场面。老太在屋里端坐着看午间新闻,而老先生却在小屋旁边的火炉前,挥汗如雨。吃饭的时候,老太意气风发地大谈中美关系,而老先生一脸讨好的憨厚笑。当晚上大院的人们聚在小屋外看电视的时候,老先生在屋内一针一线地缝着一条蓝色棉裤。昏黄的灯光,衬着老先生的幸福。这幅画面一直一直沉在了我的脑海深处。
然而灾难总是这样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在一年的寒潮过后,老先生的小屋就多了两罐氧气瓶,细细长长的透明胶管连接到了氧气罩上,而老先生就躺在床上。每当我经过小屋的时候,总是不由的加快脚步,因为我看到老先生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通过细管,散没到空气里。而老太背对着我的身影,就像秋日的野菊,坚强得让人不舍。
在老先生没躺在床上之前,他养着一条土狗。这狗长得极快,仿佛在两个月里经历了两年。同样的,它衰老得也极快,仿佛昨天它还能精神地吠叫,今天它就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它的腿反射性地缓缓动着,因为连阳光也驱散不了围在它周围的苍蝇。老先生蹲在不远处的墙角,低下的头埋在双膝里。我感觉他在哭,虽然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但我直觉地认为,他在精神上就如同一个孩子失去了最宝贵的玩具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而那条土狗之所以那么着急地度过一生,是想在路上为老先生等候吧。
老先生的妻子蓄着短发,看起来似乎永远年轻。然而在那天过后,她常常呆在老先生呆过的地方,缓缓地蹲下,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烁着迷茫和无奈。这样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台风袭来,毁了老先生生前搭建的狗棚。我仍记得当年老先生搭棚时的表情和衣着。阳光穿过树梢,在水泥地上印出了一片星光。老先生和他的妻子就在这片星光里笑着,依偎着。那时候我想,这就是永远吧。但是又有谁会料到这结局居然会是这样呢?
台风远去了,老太默默地整理着那些木块。头上遮阳的树,已经被吹倒了,火辣辣的阳光射在她的身上。突然间,我发现老太似乎永远乌黑的发反射出银白色的光。她似乎永远不老的脸上多了许多名为苦难的皱纹。
在老先生卧病的时候,他的妻子总是陪在他的身旁。我从他们对望的眼里,看到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情素。我总是找借口到那阴暗的小屋里,我想用一种我能说得出口的词语来诠释他们的眼神,但直到现在,我仍不能说得清楚。那种眼神温暖,自然,却时时透露出坚定……无论无何,那眼神让我好嫉妒。
每当我在午夜时经过那间小屋,我总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我总能感觉到老先生的灵魂就一直盘踞在这里,守护着他的妻。
每当清晨,我总能看见老先生的妻子在海棠花丛中徘徊。她望着老先生住过的小屋,笑容亲切。
老先生走了快一年了,他的小屋租给了两个女生。她们把天窗打开了,从窗户向外看,能看见蓝天,白云以及时不时飞过的鸟儿。
老先生的妻在这个大院里照顾着他们的孙。看着老太脸上的笑容,我就想起了老先生咧开嘴,像婴儿般温暖的笑。而他们的孙子,那个穿着蓝色棉裤的小孩,总在大院里竭尽所能地跑着跑着,不知疲惫。这精力多多少少有点遗传到了老先生吧,而老先生总爱在这大院里忙上忙下,照顾着那些能搏得老太一笑的花花草草。
抬头望向天际。我想,老先生如果看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笑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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